《人民法院报》：用智慧抒写美丽人生

    戴眼镜，中等个子，留着舒服的短发，为人低调，处事干练。金首今年41岁，在浙江省宁波市鄞州区人民法院工作了21年，其中有11年奋斗在执行工作的第一线上。
    若不是近距离采访金首，笔者很难想象，这样一个外柔内刚的女子，如何领导执行局30余名男法官，忍受着不谙详情的申请执行人的谩骂，面对着蛮横无理的被执行人的刁难，办完一个又一个骨头案件，同时还让双方当事人都对她充满感激。
    希望与坚韧之心
    20岁那年，金首从中南政法学院法律系毕业，到鄞州法院执行局做书记员。
    当时的执行局只有十几个人，人虽不多，每年却要执行几百起案件。高压之下的法官个个雷厉风行。金首跟着的法官就是个要求极高的人，装订案卷要一丝不苟、出去行动要分秒必争。有一次在外执行，向来做事认真的金首在匆忙出门时忘带了传票，被法官一顿臭骂。
    繁重的案卷、整日的奔波，击碎了从象牙塔出来的金首对法官工作的美好想象，但她仍满怀希望地坚持下来。4年之后，她以法院唯一女执行法官的身份，开始独立办案。那时她才意识到，考验才真正开始。
    金首至今还记得自己办的第一个执行案子：1997年，她和书记员去一个偏远的农村执行一个民间借贷纠纷的案子，执行标的额是800元。来到被执行人张某的家门口时，天色已晚，看到家中亮着灯，金首开始敲门，除了院子里的狗叫声，没有其他任何回应。
    金首毫不犹豫地翻墙进去，谁知一条大狼狗突然冲过来朝着她大叫，吓得她夺门而逃。她站在围墙外冲着屋里喊：“我们是法院的，你欠了人家800元，必须得还。”屋里传来刺耳的骂声，说她大晚上的扰民，要还钱等天亮了再说。
    饿得饥肠辘辘的金首和书记员在附近的招待所住下，第二天一大早又出现在张某的家门口。从屋里出来的张某看到金首吓了一跳：“你不会等了一夜吧？”
    “天亮了，还钱！”金首严肃地说。
    “好，你这个小姑娘，真是执着，我给你。”金首终于拿到了800元执行款。
    像这样几经周折才办好的案件，还有很多很多。在同龄女孩难以体会的重压之中，金首度过了她的青春年华。岁月的磨砺让她慢慢懂得：心怀希望、学会坚持是一种智慧。这种坚持，不是被动的忍辱负重和漫天抱怨，而是靠着对法官职业的热爱，以一颗坚韧之心，在办案过程中不断总结经验，琢磨申请执行人和被执行人的心态，在提升案件执结率的同时，将可能遭遇的风险降到最低。
    多年之后，当了执行局局长的金首仍坚守在执行第一线上，她所承受的委屈、辛酸非但没有减少，反而因为多了一份领导的责任而成倍增长。但正因为金首有着良好的心态，再复杂的困难，她都能胸有成竹地去坦然面对。
    50多岁的刘女士因为不按照生效判决的规定腾退房屋，法官多次上门做工作，得到的都是“除非我死了才会从房子中搬出去”的答案。今年3月25日下午，执行法官再次将刘女士传唤至法院，随行的还有她的女婿方某和3岁的外孙豆豆。刘某依旧是一副“我与房子同在”的态度，鉴于刘某有能力而不履行生效判决，鄞州法院对刘某进行了拘留。
    知道丈母娘被拘留，女婿方某想出了一个威胁法官的计谋：趁法官不注意，把豆豆一个人留在法院，自己偷偷溜走了，并关掉了手机。
    找不到爸爸的豆豆在法院泣不成声，几名年轻的执行法官从来没遇到过这样的情况，一下子乱了阵脚。金首闻讯而来，一把抱起豆豆说：“走，叔叔阿姨带你去找爸爸妈妈。”
    金首独有的亲和力一下子让豆豆停止了啜泣。她和两名执行法官带着豆豆赶到他家，却吃了闭门羹。向邻居询问到豆豆妈妈的工作单位后，上门去找，被告知豆豆妈妈并未上班，打手机也是关机。金首一行再次折返回到豆豆家，在村委会的帮助下，说服豆豆家的邻居暂时接收豆豆一晚，热心的邻居欣然答应。
    当晚8时30分，法官终于接到村委会的电话，说豆豆妈妈已经把小孩接走，并希望通过居委会传达对法官的歉意。刘女士得知这件事之后，直言“法官是好人，自己太自私”，终于同意腾退房屋。
    执行法官要智勇双全
    “其实也不是每次都那么艰辛的。”金首笑着说，“也有比较有意思的执行经历，有时我们很注重执行技巧，通过跟被执行人斗智斗勇，轻松地取得了胜利果实。”
    今年3月26日，王某气喘吁吁地来到鄞州法院执行局找金首：“金局长，你快帮帮我，那个欠我16万元、下落不明的李某，我刚听说她上周坐飞机回到宁波了，明天又要飞回深圳，好像在那里找了一份工作。可是我不知道她现在人具体在哪儿，怎么办？”
    “好办，只要李某明天去机场，我们一定让她还钱。”金首坚定地回答。
    当日，法院就向李某发出限制高消费令。同时通过公安部门查到李某购买了海南航空某航班的机票，起飞时间为3月27日15时30分。
    3月27日中午，金首带领执行法官提早赶到机场，在民警的协助下做好布控工作。14时许，当李某前往航空公司值机柜台前办理登机手续时，被执行法官控制。
    “法院已经向你发出限制高消费令，在你没有偿还债务之前，你是不能坐飞机的。听说你要赶着回去上班呢。”金首抓住了李某怕丢工作的心理。
    这一招真的起效了，李某在接下来的4小时内筹款12万元交到法院，该案大部分履行完毕，双方当事人就余款的给付方式亦达成和解协议，法院随即取消了对李某的限制高消费令。申请执行人王某连连向金首致谢。
    逢年过节，逃亡在外的被执行人也会回家看看，因此，春节前夕是执行局最忙的时候，每年都要组织几次集中执行活动，即使当了执行局局长，遇到麻烦的案件，金首也会亲自出动。
    2012年春节前夕，金首带领法官冲到一个做生意的被执行人家，人不在，打电话也总是忙音。金首立即想到被执行人肯定是把自己的手机号码拉入了黑名单，于是马上让同事打电话过去，假扮成一个需要订货的商人，毫无警觉的被执行人立即说出了自己的所在地。
    还有一次，金首到一家工厂找他们的老板，门卫看到是法院的警车，连忙说老板不在，眼睛却下意识地往楼上看。金首跟同事使了眼色，两人分别从东西两侧的楼梯冲上去，将准备逃跑的老板逮个正着。
    事后，那个老板说：“你们动作太快了，我本来已经通过门口的摄像头看到你们来了，正准备从后门溜掉。”
    有时候，被执行人是找到了，但是他们未必肯乖乖交钱。此时，执行的成功就要靠执行法官的谈判技巧了。
    “不能只问人家要钱，或者拿拘留威胁。大多数人都是讲道理的，有的被执行人不肯交钱是因为不服判决，觉得自己不应该付钱。这时候，法官就要为他们讲解法律知识。等他接受你的解释了，再说些人家爱听的话，把他的心结打开，他就不那么抵触了。”金首说。
    李某在一家工厂打工，两年前老婆跟他离婚，法院判决10岁的儿子归老婆抚养，李某需每年支付7200元的抚养费。但李某就是不理解：自己都见不到儿子了，为什么还要给钱？因此每次交钱都一拖再拖。
    去年年底，金首到工厂找到李某。李某知道金首的来意，却不抬头，不说话，默默地操弄着机器。
    “老李，我知道你不交钱是因为见不到儿子，其实你有权利见儿子的，如果你老婆不同意，你可以起诉到法院。”金首看着他说，“你跟前妻生气，不给抚养费，苦的还不是你自己的儿子。”
    “儿子都不是我自己的了，还给什么钱！”李某抬起头大声吼道，两眼泛着泪花。
    金首拍拍他的肩膀，用宁波话说：“我理解你的心情。但是儿子还是你的啊，等你老了，他也有赡养你的义务。家庭散了是让人心痛，但是再大的悲痛都会过去，生活总要继续，你把这些情绪放下了，反而能活得轻松些。”
    “你说话我爱听。我其实就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老李擦了擦眼泪，“而且我现在也没钱。”
    “我先帮垫上吧。”一旁的厂长主动提出来，“老李人很好的，是那个女的不好，你们法官说话也上路的，能帮我就帮帮他。”
    尊重每一个人
    2012年夏天，一场车祸毁了两个家庭。40多岁的老林骑着摩托车，后面突然蹿上来另一辆摩托车。老林和摩托车一起重重地摔在了地上，从此大脑瘫痪，变成了植物人。
    驾驶另一辆摩托车的老韩坚持自己没有碰到过老林的车子，只是在他旁边晃了一下。老林的摩托车是否被那辆摩托车撞倒，成了永久的迷。交警也没有出具交通事故责任认定书。老林家属将老韩诉至鄞州法院，法院判决老韩承担20%的责任，赔偿老林20万元。然而老韩却迟迟不肯交钱。
    事发后，老林的妻子带着孩子离他而去，只剩下80多岁的老父亲守在他的身旁。为了讨到20万元，无奈的老父亲伛偻着腰，背着瘫痪的儿子来到法院。
    这情景深深地刺痛了金首。她一边安慰老人，一边表示会尽快做被执行人的工作。
    来到被执行人老韩家中，金首惊呆了。破旧狭小的房屋中灯光昏暗，家中竟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。
    “我根本没有碰到过他，他自己车子没开稳。20万！我们家一个月的收入还不到2000块，你让我拿什么给他！我不会给钱的，一分都不给！”老韩看到法院的人，一下子火冒三丈。
    “我女儿就要带着大学同学回家了，现在摊上这事儿，你让我们怎么办……”老韩的妻子在一旁默默地流泪。
    “你开车太快，跟对方摔倒有一定的因果关系，法官判你承担一部分责任不是没有道理。你的难处我们也理解的，但是对方成了植物人，他们的痛苦你也要理解。”金首一边说一边给老韩的妻子递去一张纸巾，“你看你女儿也要回来了，我们警车一天到晚开过来，会让你女儿在同学面前没面子的。”
    “我们没有钱……”妻子呜咽着。
    “我帮你们去想办法，你们也是善良的人家，不会让你们日子过不下去的。”金首为老韩两口子做出了承诺。
    为了这两家人，炎炎烈日之下，金首奔波了近一个月。一方面，她跑到老韩所在村的村委会，说服他们让老韩提前支取两万元土地安置费用于支付欠款；另一方面，她多次跑到原、被告所在的镇政府，希望他们能给予两家人援助。她还为老林申请了法院的司法救助。
    当老林的父亲再次背着儿子来到金首的办公室时，金首告诉他，已经帮他凑到了12万元。积攒了满腹辛酸的老父亲，一下子老泪纵横。
    同一天，老韩也来到法院，拎着老婆亲手包的粽子，满怀诚意地向她致歉和表示感谢：“金局长，剩下的钱，我会慢慢还的。”
    或许是对每个人都很用心，对于接触过的当事人，金首基本都有印象，能把他们的事情记个大概。
    去年元旦过后，面容憔悴的刘某被立案庭的法官带到了金首的办公室。她因为索要儿子的抚养费到法院立案，法院给她开通了绿色通道。
    “我认识你的，今年你丈夫还是不肯给钱啊。别着急，先坐下。你儿子还好吧？”金首一见到她就跟她打招呼，这让刘某受宠若惊。
    刘某结婚后不久，丈夫就开始对她实施家暴，甚至在她怀孕的时候，还经常对她拳打脚踢，导致她的孩子出生后患上了先天性脑瘫。2005年，她跟丈夫离婚，孩子归她抚养，法院判决男方每年支付4800元的抚养费。
    可是，判决下来后，男方对母子从来不过问，也从来不肯爽快给钱，每年都要到法院申请强制执行。
    第二天，金首就安排法官联系上了男方的母亲，并给当地村委会打电话，希望他们帮忙做思想工作。下午，法院就收到了执行款。
    刘某拿着钱离开法院时，金首提醒她：“明年你可以在履行日的前几天就联系我们。我们会提早跟他做工作，争取更早让你拿到钱。”
    一个个申请执行人与被执行人的喜怒哀乐，组成了金首工作中的酸甜苦辣。在金首的职业理念中，每一起案子，无论大小，都需认真对待；每一位当事人，无论是申请执行人还是被执行人，都必须受到尊重。是尊重，让她能够在奔波了大半年都毫无收获时仍得到申请执行人的感激；是尊重，让她在引导被执行人履行判决义务后仍能获得被执行人的点头称赞。
    家庭是另一份重要的责任
    身为执行法官，她一年要处理300多件执行案件；身为执行局局长，她要总揽大局，处理各项行政事务，还要接待不计其数的上访户。如此大的压力，她是怎样扛过来的？
    “家人是我最重要的精神支柱，家是我释放压力的最好港湾。”
    每天回到家，见到儿子和丈夫，她就会卸下一身的疲惫。吃完饭后，一家人去广场散步，舒缓的广场音乐下，儿子玩着滑轮自由穿梭，她挽着丈夫的手，幸福的笑容在霓虹下越发迷人。
    金首不喜欢应酬，很多当事人为了对她表示感谢千方百计想请她吃个便饭，都被她婉言拒绝。工作之外的宝贵时间，她都抽出来留给了家人和书本。等儿子写完作业睡下，她就会随手拿起一本书，阅读的美妙感觉让她找回了少女时代的悠然自得。
    虽然已到不惑之年，金首对当下的潮流一点也不陌生。笔者发现，她的手机铃声竟是电影《致我们终将逝去的青春》的主题曲。
    我想，正是对家庭和生活的热爱，才使得金首能将心比心地理解每一位当事人的处境。在她眼中，无论是申请执行人，还是被执行人，其实也是一位普通的母亲、父亲或儿女，他们都有资格享有美好的生活。因此，金首愿意尽自己所能地把案子办好，把当事人安抚好，让他们重新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轨道中。
    工作时间认真工作，工作之余和家人一起好好生活，在这样的理念中，金首用女性独有的智慧，成就着自己的美丽人生。